天地之间其犹橐籥（tuó yuè）乎？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天地之

天地之间，其犹橐籥（tuó yuè）乎？虚而不屈，动而愈出：天地之间，不正像一只大风箱吗？虽然空虚却没有穷尽，鼓动愈快风力也愈大。王弼注云：“橐，排橐也。籥，乐籥也。橐籥之中，空洞无情无为，故虚而不得穷屈，动而不可竭尽也。天地之中，荡然任自然，故不可得而穷，犹若橐籥也。”此说不确，橐籥非乐器，而是古代冶炼钢铁时用以鼓气的风箱，推拉张翕则鼓风燃火，提高炉之温度。张松如云：“橐籥，犹今风箱，古冶铸所用嘘风炽火之器，为函以周罩于外者橐也，为辖以鼓扇于内者籥也。此乃取譬拉风箱以扇风燃火，必顺其物性，翕张往复，徐徐鼓动。一拉一推，一吸一嘘。不必费力，其用无穷。有似天地之无为而生，圣人之无为而治。”（《老子说解》）吴澄云：“橐籥，冶铸所用，嘘风炽火之器也。为函以周罩于外者，‘橐’也；为辖以鼓扇于内者，‘籥’也。天地间犹橐籥者，橐象太虚，包含周遍之体；籥象元气，缊流行之用。”（《道德真经注》）不屈，没有穷尽。严复云：“‘屈’音掘，竭也。‘虚而不屈’，虚而不可竭也。”（《老子道德经评点》）

多言数穷，不如守中：议论愈多离道愈远，不如长守道体虚静无为。多言，多说。相对“不言之教”，则“多言”是不符合“道”的。“多言”，简帛本均作“多闻”。数穷，行不通。穷，困厄。王弼注云：“愈为之则愈失之矣。物树其慧，事错其言，不慧不济，不言不理，必穷之数也。橐籥而守中，则无穷尽；弃己任物，则莫不理。若橐籥有意于为声也，则不足以共吹者之求也。”蒋锡昌云：“‘多言’为‘不言’之反，亦为‘无为’之反，故‘多言’即有为也。”（《老子校诂》）马叙伦云：“‘数’，借为‘速’。《礼记·曾子问》‘不知其已之迟数’注：‘数’读为‘速’，《庄子·人间世》篇：‘以为棺椁则速腐’，崔撰本‘速’作‘数’，并其证。”（《老子校诂》）守中，长久保持虚静状态。中，同四章开头的“冲”。这里喻风箱不动时虚静的状态。蒋锡昌云：“此‘中’乃老子自谓其中正之道，即‘无为’之道也……‘多言数穷，不如守中’，言人君‘有为’则速穷，不如守清静之道之为愈也。”（《老子校诂》）张默生云：“‘不如守中’的‘中’字，和儒家的说法不同：儒家的‘中’字，是不走极端，要合乎‘中庸’的道理；老子则不然，他说的‘中’字，是有‘中空’的意思，好比橐籥没被人鼓动时的情状，正是象征着一个虚静无为的道体。”（《老子章句新释》）严灵峰云：“‘中’字疑系‘冲’字之阙坏，失去‘冫’旁，校者不察，遂改为‘中’。盖‘守中’乃儒家之言，非老氏本旨。”（《老子章句新编》及《道家四子新编》）又云：“《文选》张华《鹪鹩赋》注引字书云：‘冲，中也。’是古‘中’、‘冲’通用。四十二章‘冲气以为和’句，小篆本原文下作‘中气以为和’。足证此帛书本乃假‘中’作‘冲’。”（《马王堆帛书试探》）许抗生云：“吴澄说：‘中，谓橐之内籥所奏之处也。’即指风箱中间。‘守中’，这里意即保持住天地中虚静的状态。”（《帛书老子注译与研究》）

天地无所偏爱，将万物看成刍草、狗畜；圣人也无所偏爱，将百姓看成刍草、狗畜。天地之间，不正像一只大风箱吗？虽然空虚却没有穷尽，鼓动愈快风力也愈大。议论愈多离道愈远，不如长守道体虚静无为。

六章

本章以“谷神”象征道，描写“道”孕育万物、生生不息的状态。《老子》一书中善用比喻，前几章已用了“盅”（冲）、“橐籥”，本章中又用“谷”、“玄牝”。“谷”即川谷，以其虚空而能容纳万物，因而《老子》书中多处提及，并多与道的特性相关，如十五章“旷兮其若谷”，二十八章“为天下谷”，三十二章“譬道之在天下，犹川谷之于江海”，三十九章“谷得一以盈”，四十一章“上德若谷”，六十六章“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”等，皆指其具有虚空、善于容纳万物的特性。其次，本章还提到一个概念“玄牝”，“牝”的本义是母畜，右边旁的“匕”指雌性的生殖器，老子在这里是以雌性生殖器能够养育万物来比拟“道”，因为首章中即指出“道”为万物之母。有人以为《老子》一书，其思想源于上古时期，甚至保留有原始社会母系氏族制度的一些思想观念和风俗，是有一定道理的。本章中以“玄牝”喻道，包含着原始社会生殖崇拜的观念，表面上看似比较粗鄙，然而却十分贴切。因为人类的进化、发展的过程，不就是依靠母性的生殖来代代相传吗？如果没有这“绵绵若存，用之不勤”的生殖繁衍的话，那么今日地球上就不会有人类的存在了。至今世界上仍有许多民族保存有生殖器崇拜的风俗，并将其置于十分显眼的位置，不就很好理解吗？

谷神不死，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，是谓天地根。绵绵若存，用之不勤。

谷神不死：“道”是那样神妙而永恒。谷，代指虚空的道。神，喻其神妙、变化莫测。不死，即道性永存。谷神应是分开的两个词。王弼注云：“谷神，谷中央无者也。无形无影，无逆无违，处卑不动，守静不衰，物以之成而不见其形，此至物也。处卑而不可得名，故谓天地之根，绵绵若存，用之不勤。”朱熹云：“‘谷’只是虚而能受，‘神’谓无所不应。”（《朱子语类》第一百二十五卷）严复云：“以其虚，故曰‘谷’；以其因应无穷，故称‘神’；以其不屈愈出，故曰‘不死’。”（《老子道德经评点》）

玄牝（pìn）：玄，深妙莫测。牝，原为女阴象形字，此处当指雌性生殖器。王弼注云：“处卑守静不可得名，故谓之玄牝。”朱熹云：“‘玄’，妙也；‘牝’，是有所受而能生物者也。至妙之理，有生生之意焉。”（《朱子语类》）车载云：“‘谷神’，是‘道’的写状；‘不死’，就道的永恒性说。‘谷神不死’，是指‘常道’。‘牝’，指能够生物的东西说；‘玄’，就总的方面说，共同的方面说，统一的方面说。玄牝，是指一切事物总的产生的地方。”（《论老子》）

玄牝之门，是谓天地根：伟大母体的生殖之门，它就是天地的本根。门，王弼注云：“门，玄牝之所由也，本其所由，与太极同体，故谓之天地之根也。欲言存邪，则不见其形；欲言亡邪，万物以之生。故绵绵若存也。无物不成而不劳也。故曰用而不勤也。”根，根源。